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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建造到符號——古羅馬建筑中拱的符號化和符號操作


符號與構造的真實性


建筑設計中有一個逃不開的道德判斷問題——建筑物構造真實性(authenticity),也就是其材料使用與構造選擇是否真實地反應了真實的結構與建造。之所以提到這個問題,是因為“建筑”的過程不僅僅是蓋房子的過程,更是一種建筑師有意識的設計活動。建筑師在過程中進行創作、做出判斷和取舍,由此一來,房子不再僅僅是建筑材料的搭建,還是建筑師愿望的表達(expression)。

 

從真實性的角度來看,原始人搭建的茅屋應該算是一種最潔白的狀態,茅屋的支柱、梁架和草皮屋頂被搭接起來,成為一個房子。房子的各部分都忠實地表達了它們的結構功效,柱子撐著梁,梁上架著檁條,上面再鋪屋頂茅草,通過搭接整個房子重量從屋頂傳遞到梁再到柱,整體結構一目了然。因為沒有建筑師參與其中,所以在整個過程中沒有人刻意隱藏某個環節讓房子顯得更加整潔一致,或者將樹干細致加工,讓它看上去更像是一根“柱子”或是“梁”。由于它們的形式不影射一個外部“意義(meaning)”,因此這些建造只是它們本身。

 

上面提到的原始的茅屋只可能是一個假想,因為隨著房子的出現,房子這件東西就被符號化了。一方面在人們的談話中需要把房子歸為抽象的一類事物,一談到房子,人們就會把它歸入其中,知道所言為何物。另一方面,新房子的建設也有據所循,它們蓋出來以后是一個可以被人們認識為“房子”的東西,而不是其它。由于認知的需要、溝通的需要和建設操作的需要,房子以及房子中的柱、梁、臺基等等部件都成為了一些能被人們認知、被提起、被復制和參考的符號。這些符號成為建筑語言的一部分。

 

拋開道德問題不說,從符號學的角度來看,這樣一個真實性的問題的核心其實是符號的傳播。符號只存在于傳播的過程中,當建筑或者建筑中的某些構件被符號化后,它們成為了傳媒中的被認知的單元,并同時變為一種被普遍接受的建筑語言。建筑師在這種話語(discourse)框架體系下進行創作,把詞句組織為篇章。人類歷史的許多年代,幾乎所有建筑師都是在這種符號語言的框架下進行思考。比如在古希臘,柱式便是這種符號之一,在古羅馬,拱是這種符號之一,而在現在,樓板、柱、梁和幕墻都是這樣的符號。符號讓建筑師擺脫了建造的束縛,在這樣的語言框架下,建筑師會直接思考柱與柱之間的關系、拱與拱之間的關系,樓板與梁之間的關系。這些符號是建造的產物,被符號化后它們又成為了建造的代言人,最后形成了完成獨立的體系。



古羅馬的拱的產生


磚和拱(arch)的組合并非在古羅馬建筑中最先出現。目前已知對拱最早的使用是公元前2000年美索不達米亞地區的磚拱。而古羅馬人最早系統地將拱應用到的建筑中。拱的應用取代了梁,拱頂(vault)的應用取代了樓板和屋面。在拱出現之前,所有建筑的開洞和挑空都需要用梁來進行支撐,而在拱頂(vault)出現之前,羅馬人用凝灰巖(tuff, 一種堅硬的火山巖)插墻上支出枕梁,(corbel)用來支撐平屋頂。以這樣梁和枕梁的方式只能提供有限的跨度,建筑空間與建筑開口的跨度取決于材料的結構性能。石材本身下表面抗彎性能差,這也就造成了建筑兩柱之間距離無法突破材料限制。木材的抗拉性能優于石材,而且重量輕,但做成梁后始終有其抗彎的極限。而且木材抗腐蝕能力差,無法保證建筑的耐久。拱和拱頂的革新之處在于它們他把梁從單一構件分解為砌塊的組合。這樣一來,其中的每個砌塊都只受壓力而不受拉力。

 

考古發現的羅馬人關于拱的最早實驗是在公元前6世紀的羅馬PalatineHill。羅馬人用楔形的凝灰巖砌筑拱頂并應用到地下的排水管和儲水池(cistern)中。單純由磚砌塊或是石砌塊砌筑而成的拱或拱頂中蘊藏了一種材料美學。在建造過程中,材料的優勢被發揮,而劣勢被避免。砌塊沿著拱的曲線砌筑,接縫垂直于拱的曲線,所有細碎塊體的排布方式表現了其中力的傳遞。整個系統中沒有多余的部分,砌塊本身既是結構又是裝飾。

 

當羅馬人把拱用到建筑中后,不是所有的建筑中都有合適的空間來做半圓形的拱。因此他們發明了平拱(lintel arch)。平拱同樣利用了放射狀的接縫使結構系統中的壓力有效地傳向兩側,每塊砌塊只承受壓力,這樣就不會有裂縫產生(但需要拱的兩側能夠阻擋兩側的側推力)。古羅馬最早出現的有效抵抗平拱側推力的建筑是公元前78年的Tabularium, 它的平拱跨度達到了5.18米。古羅馬傳統梁柱建筑對過梁(lintel)石材的抗拉性能要求很高,而平拱的使用讓羅馬人可以使用較軟石材完成傳統的梁柱建筑。


左:以色列Caesarea 國家公園中的古羅馬圓拱;右:Ostia Antica中的平拱



古羅馬拱的發展與符號化


拱最先被羅馬人使用的時候,他們思考的是石塊怎樣的排布才能讓拱立起來,能讓整個結構系統最為穩固。經過長時間的實踐,拱的技術已經不存在結構問題,只要不是突破性的結構設計,工匠在施工過程中可以自行解決。同時我推測古羅馬大規模的城市建設必會產生設計與施工的分工:有的人更偏向設計,有些人更偏向施工。由于成熟的技術體系中有了標準化了的拱的解決方案,偏向設計的人并不需要在設計時仔細的思考施工環節,之前千百次的操作已經保證了只要不去挑戰極限,拱都可以被完美的實施。

 

當古羅馬人所使用的拱被符號化后,設計者便會考慮建筑中有幾個拱,每個間距多遠,而不是建筑用了多少塊磚,或是多少塊石頭。新的思考方式使建筑師從對建造的思考中解放出來,基于建造的思考轉換成了基于符號的思考。像數學工式的運算一樣,符號構成了另外一個自我運轉、自給自足的系統(autonomous system)。建筑師在建筑設計中許多的決策可以說并不是功能的需要、也不是建造的需要,而是符號語言系統的內在需要。

 

當工程技術有了進一步的進步之后,古羅馬人開始采用混凝土(opus caementicium)進行建造。像現代的混凝土一樣,羅馬混凝土也是一種是指由膠凝材料將骨料膠結成整體的工程復合材料。這是一種格外堅固的材料,這種混凝土可以澆鑄塑形,當被塑成拱、穹頂等形式之后,可以產生極大的空間跨度。羅馬人運用這項技術建造了筒形拱(barrel vault)。有早期的考古發掘中可以發現羅馬人在砌塊中間用大量多余的水泥砂漿(caementa)進行填充,這樣便可不用仔細對每塊砌塊細細雕琢,使其嚴絲合縫,砂漿起到了填充作用。直到公元前1世紀,羅馬人開始在筒拱中橫向(horizontal)加入砂漿。這使他們意識到加入了pozzolanic 的砂漿的混凝土自己會干燥并凝結成為一整塊拱形塊材,這一整塊水泥拱不僅堅硬還可以抵抗一定的拉力(tensile strength),它自己可以獨立把力傳遞給兩側的柱。

 

在無數的試驗中羅馬人了解到,混凝土拱可以抵抗一定拉力,但很快變會產生裂縫,拱給它兩側的支柱施加了很大的推力。因此拱的兩側必須有厚實地墻來抵抗這種外推。筆者在Ostia實測發現,所有的混凝土墻厚度都在600毫米以上。中間混凝土部分厚部基本超過墻厚的3/4。

 

Ostia Antica 中的墻的構造,中間為加骨料羅馬混凝土,兩側為磚貼面


Ostia Antica中古羅馬室外劇場考古復原。拱和拱頂結構均為混凝土澆筑,磚只是作為混凝土表面裝飾使用

 

混凝土澆筑的墻和拱是一個結構整體,并非像砌塊砌起的墻和拱一樣砌塊向相鄰的砌塊施加壓力。但是在混凝土建造時為了防止混凝土與木模板的粘連,羅馬人用兩層磚表皮當作混凝土的模板,在其中灌入混凝土。大眾已經接受了磚拱的優雅外形,因此施工隊就做混凝土模板的時候把磚拼成了圓拱,就好像磚塊正在擠壓相鄰的磚塊,但其實它們只是粘貼在混凝土結構表面的面層,和我們現在廁所里裝修貼的瓷磚差不多。

 

這樣的拱有點像三明治,從外表上看,建筑依舊是磚,而墻的主要承重都是由夾在中心的混凝土承擔。整座城市都采用了這種“名不符實”的建造方式,這就出現了非常有趣的現象,整個Ostia Antica 的建筑都是混凝土承重墻,但從外表看卻是磚建筑。其實在一些早期的軍事和基礎設施建筑中古羅馬人就采用了裸露的混凝土表面。但是古羅馬的的混凝土無法做到現代的清水混凝土一樣平滑光整的表面,大量裸露的碎石骨料讓建筑表面相當粗糙,因此古羅馬人用這層鑲嵌在混凝土表面的磚和其它砌塊給混凝土建筑做了第一道裝修。

 

可以從兩個方面看這種建造方式:一方面可以看作真實的建造表達,因為畢竟澆混凝土時候需要用兩層磚做模板,方便建造。另一方面具體到某些建筑符號時,比如拱,粘在混凝土上的一層磚表皮刻意拼出平拱、筒拱、減壓拱的外形,又是與真實的結構脫節的。



柱式中的建造與符號操作


Ostia Antica有一處有趣的節點,為了讓建筑外表統一同時又顯得有文化(在古羅馬采用古希臘的建筑語言被認為是上層社會的選擇),古羅馬人在這個處理中采用了多立克柱式,但是用磚作為其飾面。倘若將柱子剖開,里面卻應該是混凝土。這種做法估計連希臘人看了都要吃驚。假如不加入骨料的話,那其實才是希臘人所期待的白色多立克柱吧。古希臘的柱式本是來源于“柱——梁”的結構搭接方式,在希臘建筑中再怎么變化也還都是柱梁的搭接。當多立克柱式成為一種符號在Ostia建筑中出現時,澆筑在一起的混凝土內核已經解決了所有結構問題,唯一的問題是外形看起來像不像多立克。也許古羅馬人覺得在過梁位置平鋪磚塊顯得并不可信,于是在過梁位置把磚拼成了古羅馬的平拱,讓整體變成了古希臘和古羅馬建筑語言的綜合。和艾奧尼柱一樣,平拱在這里已經不是結構的必需,而是構圖和視覺的需要,是設計師符號操作的結果。這讓我們有點想起了后現代建筑中對于不同年代古代建筑形式的拼貼,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這絕對不是現代人的獨創。

 

有趣的是如果我們看龐貝Forum西南角議事大廳(Basilica)的科林斯柱式的建造與上邊描述的Ostia多立克柱正好相反。粗大的科林斯柱采用當地出產的陶土砌塊砌筑,但表面卻刷了一層白色的灰漿,讓整個柱子看起來像是希臘的大理石柱。從這兩個例子可以看出由符號操作引起的房子與建造的脫節:建筑已經不是用材料去建造一個房子,而是用材料去建造一些符號,再由這些符號組成一個房子。

 

Ostia Antica 中的多立克柱


龐貝Basilica中的柯林斯柱



路易·康的“分解拱”與古羅馬的減重拱


路易·康是現代建筑中使用拱的大師,2000多年前的古羅馬建筑對康有著巨大啟發。康曾經兩次去意大利考察,一次是1929年從賓夕法尼亞大學建筑系畢業之后,一次是1950年他獲得羅馬獎的資助。1950年的羅馬旅行影響了康的整個建筑創作的軌跡。特別是在臺伯河入海口處距離羅馬30公里的Ostia Antica,其中的羅馬建筑原型我們可以在康許多的建筑中看到,比如他在印度艾哈邁德巴德所建的印度管理學院、在孟加拉國首都達卡所建的孟加拉國會大廈以及在美國印地安那州Fort Wayne 的表演藝術中心。

 

康在Ostia Antica 看到的拱基本都是上面描述的這種披著磚外衣的混凝土拱,是拱被符號化后的產物。它們表面的磚的排布可能是當時行業中一種約定俗成的結構表達,也可能是建筑師的創造。正是這些“假拱”打動了康。康對Ostia 的減重拱(relieving arch)進行了誤讀,帶來了他在南亞次大陸一系列的建筑創造。有理由相信其實康對于Ostia拱的真實結構一清二楚,因為1950年他在意大利考察時有耶魯大學首屈一指的古羅馬研究專家Frank E. Brown帶隊,并明確介紹了古羅馬建筑并不僅僅是工程創新,更有著不朽的詩意創作(Vincent Scully)。

 

Vincent Scully 認為康是現代建筑開創以來第一位完全從建造進行建筑思考和創作的建筑師。最廣為流傳的是他對于磚與拱的詩意描述:“如果你問磚它想要什么,磚說它想要拱。”康非常在乎材料和適合材料的建造方式,以及這一對關系的建構表達。這在現代主義中后期是罕見的。這意味著要打破現代主義早期大師們創造符號語匯系統,跳出框架,從頭來過。上世紀二十年代的早期現代主義受抽象藝術影響嚴重,建筑想力圖擺脫結構和建造的暗示,房子被精簡為抽象的體塊,柱、梁、樓板等結構元素或是被隱藏,或是被濃縮為一個基本的幾何元素,建筑師努力把建筑包裝成為與現實世界脫節的抽象構成。而康想在建筑中擺脫這種形式枷鎖。他回到了結構和建造本身。他的建筑由結構形式而來,同時表達建造方法。這一點我們可以從他的拱的設計中看出。

 

印度管理學院中出現的拱

 

康在印度管理學院中的拱的設計是他一系列拱的代表。如印度管理學院等項目中,康力圖不使用柱和梁,而是用墻和拱來解決建筑的承重。他把拱分解成了上下兩部分,上面是內部只受拉力的磚拱,承載其上的所有壓力,下面是鋼筋混凝土的拉桿,其中只受拉力,拉桿角部的突起接受了上面磚拱的壓力傳遞,整個細部真實地表達了內部的受力。就像最先出現的磚拱一樣,康的這處建造是一種最初始的狀態。它從來沒有出現過,在形式上它顯得如此地陌生,以至于看上去有點怪,它還沒有被符號化。然而它中間的每一處都是“真實”的。隨著這種“分解拱”的成功,它成為了康自己的建筑符號,它以及它的變體被康用到了多個建筑之中。

 

康的“分解拱”來自于對減重拱的誤讀。在最早的古羅馬減重拱中,羅馬人在石頭或者木過梁上開了洞,來減輕上面的磚墻對過梁中心部位的壓力,同時增加室內的采光。這個時期還沒有“拱”元素的介入。隨著拱技術的成熟,羅馬人把半圓拱架在過梁之上,由拱把之上的重量傳遞至兩側,以免過梁被壓折。平拱的加入取代了過梁,在平拱之上再做半圓拱,半圓拱砌塊與平拱砌塊脫開。這樣,整個拱之上的重量都被半圓拱傳遞至柱子,而平拱只承受自身重量,這種構造是羅馬人的獨特發明。

 

這樣一種形式后來又演變出了多種變體。隨著混凝土的加入,減重拱中的平拱和圓拱結構都由砌塊變為混凝土,整體的結構性能也有了大幅度的提升。雖然結構變為了混凝土但磚貼面去保留了對于磚拱的表達。減重拱(relieving arch)這種功能性很強的拱到最后變為了一種符號,成為建筑中一種重要的形式語言與構圖因素,由建造產生,之后被符號化的減重拱成為了一種設計構圖單元,許多減重拱的使用更多的是出于句法(syntax)的考慮,讓建筑立面形式變得更加生動。


龐貝住宅中的過梁結構


龐貝住宅中出現的減重拱的雛形。為了減少對于過梁中心的壓力,上面開窗,同時增加采光

 

古羅馬建筑中的減重拱。過當之上的拱結構對過梁進行保護


Ostia Antica 建筑中的減重拱。整個結構為混凝土。混凝土外面貼的面磚模仿了圓拱和平拱

 

諷刺的是由于使用了混凝土承重,雖然建筑外表表達了很強的結構理性,但古羅馬建筑的內部結構卻是被混凝土澆出的一整塊,其結構并不像外表一樣“理性”,拱表面或者是墻面的幾塊磚脫落,完全影響不到整體的結構穩定性。正因如此,2000多年后的今天,在Ostia依然可以看到大量完整的減重拱。而康的印度管理學院建成50年后已經出現大量的損毀和失修。在現場可以看到有大量的鋼柱臨時支撐已經出現問題的拱。大量的“分解拱”都出現了老化問題,當時施工時選用的磚和鋼筋的質量都不過關,在印度潮濕炎熱的環境中迅速老化生銹,另外2001年的一塊地震也給建筑帶來了災難性打擊。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康選用的結構和構造。整個系統中沒有過多的冗余(redundant),某處出現問題的話必須及時修補,以免牽連其它部位。



古羅馬符號操作而產生的精彩細部


Ostia Antica是少數完好保存至今不被破壞的古羅馬城市之一。整個城市中大量使用了拱和拱圈,在城市的遺存中可以發現古羅馬人在帝國后期已經熟練掌握了拱的設計和使用。除了神廟、長方形柱廊議事廳(basilica)、公共廣場(forum)等主要公共建筑的立面使用希臘柱梁之外,其余的建筑極少使用柱與梁的支撐結構。古羅馬人用拱取代了梁,用拱頂取代了樓板,甚至樓梯的支撐也使用拱。這在我們今天習慣了混凝土柱梁結構的人看來簡直是不可思議。古羅馬人一定是發現與梁相比,拱結構存在巨大的優勢,才在幾乎所有建筑中都使用了拱作為開洞承重結構。

 

Ostia Antica 中住宅墻面的樓梯構造。古羅馬人使用拱解決了樓梯問題


Ostia Antica Thermopoliumof Via di Diana室內的拱頂結構解決了樓板問題

 

同時在Ostia城市遺跡和圖拉真市場等保存完好的羅馬古跡中可以發現,拱已經不僅僅作為承重方式出現,還成為了在建筑中重復出現的文化符號。在這一整套建筑系統中,我們能夠發現一些令人驚嘆的建筑細節。以現代建筑師的視角來看,其中蘊含著一些奇思妙想。

 

Thermopolium of Via di Diana是Ostia的一個臨街熱食店,建筑入口之上羅馬人用連續拱做了雨棚,然而仔細看過去整個入口的構造是由減重拱這個符號發展而來。最上面的拱結構被向前拉伸,下面以墻支持。在墻與拱之間羅馬人在墻上支出枕梁,不知是在當時為了不阻擋入口,還是之后墻體被毀壞,最左側的建筑入口位置整個拱結構由懸挑而出的枕梁支撐,而其余三根枕梁都由下面的墻支撐。整個立面構造在原來平面的符號基礎上發展出空間深度,又與入口雨棚的功能相銜接,顯得生動有趣。其中的結構更是亦真亦假,一根枕梁為真,三根其余枕梁可真可假,圓拱和平拱均為混凝土結構而非磚結構。

 

在圖拉真市場的一處墻轉角的拱的構造也讓人驚嘆。在兩面墻相交的位置需要有一條通道從墻中穿出,羅馬人以兩個半圓拱在空間之中成角度交疊,產生了極為復雜的空間幾何構成。其中上面的拱一側插入另一面墻中,拱魔術般的疊加暗示了空間的進深關系和人的動向,雖然整個墻和拱的結構都是混凝土(從破損處可以看出),但是由磚貼面對拱邊緣的強調構成了空間中最主要的趣味。

 

Ostia Antica 中的Villa di Diana原是一座四層住宅,現在僅存一層。然而就在這僅存的一層中出現了古羅馬建筑中最為精彩的檐部處理。檐部之下為一個復合的減重拱。在最下面的減重拱(最下面的過梁與圓拱的關系被極度弱化)之上又做了一個開窗和一層減重拱。在第二層拱之上古羅馬人沿著拱的上緣曲線做了一個凸出的幾何結構。這個結構原型來自于圖拉真市場的混凝土拱頂。在圖拉真市場的拱頂中是中央的縱向筒拱與一系列橫向筒拱相交的結果。而在Villa di Diana 的檐部處理中,同樣運用了這種兩個垂直方向上的拱互相切割的幾何操作,產生了具有強烈立體感、并且與下面減重拱相契合的構造。

 

然而仔細去想,如果沒有減重拱這樣的符號在先,羅馬人單從拱的構造出發的話,是無論如何也發展不出Thermopoliumof Via di Diana建筑立面這樣精巧的拱形雨棚。也不可能發展出Casa di Diana立面中這種由幾何操作產生的、立體的,暗示拱結構的屋檐。它們不是單純從建造出發的設計結果,而是在減重拱這個建筑符號的基礎上進行形式操作、對符號進行局步形式改寫,而形成的陌生化的減重拱。雖然混凝土上貼的面磚拼成了圓拱和平拱的形式給人很強的建造暗示,但實際上這些細節并非從建造出發的結果,它們的內部只是一整塊混凝土,它們只是從它們的先例符號中發展并保留下來的一部分。


這幾處構造細節的發展和前文提到的Ostia中的多立克柱與龐貝中的柯林斯柱一樣,建筑師直接在當時已知的符號語言框架下進行操作,并獲得滿意結果,而建造的考慮隨后才介入來填補空白。

 

Ostia Antica - Thermopoliumof Via di Diana 立面中的雨棚來自于對減重拱的變形。


圖拉真市場一處轉角通道上兩個拱的疊加。


圖拉真市場中的交易大廳與其巨大的古羅馬混凝土拱頂


Ostia Antica 中的 Villa di Diana 立面。原來建筑有四層高,現在只剩一層。其中的門檐構造來自于對于圖拉真市場拱頂的模仿

 

Ostia Antica 中的 Villa di Diana 復原。原來建筑有四層高

 

上述整個操作過程和我們當代建筑師的空間及形式操作有著高度的相似:當我們推敲柱、過梁、窗洞、層高的關系時,我們正是在綜合視覺感受、形式美、采光、使用空間等因素來推敲這幾個符號之間的相對關系,當整個關系差不多了,建造的考慮才介入其中,看看整個想法能不能直接用鋼筋混凝土實現,還是因為造價原因下面要藏一根鋼梁進行支撐。而如果把整個的結構看作一個大的已知符號系統的話,那么它就是柯布希耶創造的多米諾骨牌系統,在它基礎上的變形和符號操作造就了幾乎現代建筑所有的自由立面。

 

甚至當我們在建筑學院討論抽象的空間操作的時候,依然是在已知符號系統下的空間操作:空間并不能憑空產生,它需要媒介的圍合與界定。而點、線、面便是在現代建筑中被濃縮成為抽象極致的建筑符號。整個的符號系統并不是像古希臘柱式和古羅馬的拱一樣來源于建造,恰恰相反,現代的建筑符號竭力地想擺脫任何建造的影子,對它們的操作似乎讓整個思考過程進一步地遠離建造。極端例子就是彼得艾森曼,他甚至認為他的建筑在圖紙中已經完結,任何一種隨后的建造都只是對于他的建筑的闡釋(interpretation)。

 

左:柯布希耶所創造的多米諾骨牌系統;右:以聯合國大廈為例的紐約曼哈頓中城幾乎所有的摩天樓的自由立面發展都是基于多米諾骨牌系統


左:范杜斯保(Van Doesburg) 使用“面”這個符號的純形式操作;右:彼得艾森曼(Peter Eisenman)的純符號操作



建造與符號


回顧文章最開始所提到的建造真實性的問題。當建筑處于一個最初始的狀態,也就是茅草屋或者是康的印度管理學院的狀態,整個形式的推演由建造而來,形式直接表達建筑的結構和建造關系,這也許就是我在文章最初提到的“真實”。然而當符號介入其中以后,當直接從符號開始的操作取代了由建造開始的推演,那么我們這個道德判斷還成立嗎?就像上面提到的彼得艾森曼的住宅發展推演過程,從始至終都基本和建造沒有任何關系,是一種純符號層面的操作,我們甚至可以問,當建筑完全脫離了建造,那么它還是建筑嗎?什么才是建筑學的內核?是建造還是建筑師的符號操作?

 

也許建筑歷史一直會在這兩個極端中間搖擺,畢竟只有極少的康,也只有極少的艾森曼。隨著同年代所有人都采用同樣的思維框架,總有一些人開始聚焦并質疑這種思考框架本身,試圖尋求突破。在現代主義建筑思想橫掃世界之前,絕大多數西方建筑師都是規規矩矩的在自己年代的建筑語言中探索,試圖借鑒先例中的符號與句法(syntax)。然而二次大戰之后的一段時間,似乎一夜之間所有的建筑師都追求原創,急要撇清與任何歷史先例、符號語言之間的聯系,似乎一切必須是新穎的、前所未見的才能展現建筑師的創造性。建筑教育也鼓勵學生創造新的材料、新的建造方式、從未被符號化過的新的詞句。而有成就的建筑師很可能會創造出一套如希臘、羅馬一般的自己的建筑語匯,被歷史貼上標簽,成為自己的符號,比如柯布的新建筑五原則、密斯的鋼與玻璃、萊特的草原住宅和路易斯康在建筑中的拱。

 

也許某種意義上來講,整個建筑史就是一部符號化和陌生化的抗爭史:建筑師試圖掙脫符號和句法進行創新,而新的設計又瞬間被符號化,清晰其中的各種關系能幫助今天的建筑師避免隨波逐流,人云亦云,又能避免無謂的求新求異。因為無論開始于符號操作還是建造細節都需要建筑師有一個明確的目的和想法,無論從哪里開始,都有可能創造出動人的建筑。